回忆里的疑点
媳妇跑了一个多月,警方那边没有新进展。
袁新强眼见着父亲的白头发多了,母亲每天佝偻着身体在院子里转圈。不出门,就听不见村上女人的说三道四。
最难熬的还是晚饭时,仨人谁也不说话,常常是母亲不自觉地叹口气,父亲随即把筷子按在碗上,饭不吃了,自己拎个板凳坐在冬夜的院子里,一坐一两个钟头。
这时候,袁新强就故意躲得远远的,或者找同村的青年喝酒聊天。心里也是两个声音在打架,“又不是我的错”以及“如果不是我,父母也不必承受这些。”
“有啥用呢?”袁新强木讷本分,二十几年中都没跟别人红过脸。而他的情况几乎是被骗青年的翻版,穷,娶不起本地媳妇,不善言辞,不招姑娘喜欢,不会表达,心里难受也不会说出来。
他不敢让自己闲下来,除了去公安局报案,就是跟着村里的工程队四处找活儿干。
不过是张25岁的脸,因为长期在室外做工,脸上看不出原本的肤色,加上干裂的嘴唇和枯草一般的头发,这张面孔显得老气。
蓝蓝消失的第三天,搭建钢架时一不留神,袁新强从七八米高的梯子上摔了下来,“还好冬天穿得厚,没摔咋样。”
夜里也不好过。他的目光落在床沿的两个枕头上,枕巾是母亲特意买的,一对儿大红色,印着喜字儿。蓝蓝走了一个多月,两面枕巾一新一旧,异常明显。
袁新强的手机里,还保留着蓝蓝出走前一天发来的诡异短信。
短信是越南语的。1月6日,一位越南朋友给翻译,意思是“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不睡?”翻译者判断,这条信息语气强硬,发件人当时很可能非常生气。
袁新强回忆,那天他睡得很早,他想不明白,就睡在身旁的蓝蓝,为什么会发一条这样的信息给自己。
别人提醒他“应该是蓝蓝给别人发短信,错发到你的手机里了。”
袁新强木木地应着,“不知道”。
三个月的相处,语言成了两人之间的天然屏障。蓝蓝们交流的那个世界,袁新强们始终无法进入。
还有其他疑点。
柜子里还有蓝蓝买的包和一些衣服,都是旧的,那些几百元一件的高档货,都在蓝蓝一次次外出找姐妹的过程中,不见踪影。
再挣够10万或继续等
越南新娘们消失后,有受害者把媒人家的理发店放火烧了,但袁新强村里的几个年轻人都没参与。
尽管有诸多疑点,但袁新强始终抱有希望。
蓝蓝买的暖宝宝、吹风机、小音响等物件,会让他觉得“她是有心留下来过日子的。”
日子一天天过,村里被骗的男青年陆续回到之前的状态。袁小康和袁迎宾很快外出打工,20岁的袁小康干脆跟家里说,春节也不回来了,“直到挣够10万块钱。”
年纪最大的袁海文继续在村子里放羊,35岁的他因为肺病一直没说上媳妇,年近七旬的父母怕以后没人照料生病的儿子,花8万块买来了28岁的越南媳妇琴。
袁新强很怕落个和海文大哥一样的结局,在他看来,让越南媳妇这么掏空家底儿,袁海文的后半生就只能跟那三十几只羊一起过了。
工友们说,应该趁年轻去外面挣钱,同样的劳力到了北京,每月能多挣两三千块,可没说动袁新强。
他愿意再等一阵。
蓝蓝失踪的这阵子,袁新强的手机从来不敢断电,一有陌生号码进来,他的心就怦怦跳,他觉得蓝蓝会联系他。
一些人开始笑他傻,偶尔他也觉得自己挺傻的。
但是很快,他又会找出三个月里出现的一些温情场面,来说服自己并没有被骗。
比如有次蓝蓝回到家里,蹦蹦跳跳冲进门,一直说着外面好冷啊。袁新强看她的样子好笑,“有那么冷吗?”
蓝蓝跳到他身边,用双手捂着他的脸笑“你看看冷不冷。”
这为数不多的几个瞬间,支撑着袁新强相信,蓝蓝会回到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