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与守旧，传统与落后，更新与舍弃……一对对矛盾，常常让老城治理和发展陷入伦理困境难以取舍。苏州皮市街花鸟工艺品市场地处苏州古城最中心地段，是“老苏州”眼里的苏式生活地标和印记。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个老牌市场违章搭建超50%，设施老化、安全隐患大，去年，苏州将该市场确定为市级隐患挂牌整改单位。
一边是老城记忆、生活情怀;一边是古城更新、规范治理。苏州解决这对矛盾的做法是，既保留“老市场”合法经营空间，又在不远处打造“新市场”，接纳搬离的经营户，办成一件“两全其美”的民生实事。
花鸟集市像老朋友一般
3月，正是赏花遛鸟好时节，苏州皮市街花鸟工艺品市场内人头攒动，靠近市场入口处，“二代”花农朱献明正忙着向客人介绍月季花的品种。在这个市场里，朱献明的名气没有父亲“老朱”大。“虽说这个市场1998年建成，但它在30年前甚至更早就存在了，不少种养达人自发来摆摊，形成集市。”朱献明记得，父亲每次来摆摊他都要跟着，集市上有好多小玩意，鸟儿、乌龟、蛐蛐、石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在朱献明眼里，这里一直是花鸟鱼虫爱好者的天堂。
“在这里设摊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习惯和寄托。”67岁的何海兰也是最早的那批地摊主。市场建好后，就号召大家进店销售，考虑到要交房租没人敢去，何海兰第一批响应租下了店面，有了遮风挡雨的铺子卖红木摆件。20年来，何海兰见证市场人气从无到有到旺，也目睹市场临时建筑越建越多拥挤不堪，敞亮的过道变得昏暗。
这次整改后，过道违章全部拆干净，市场“重见天日”。何海兰站在干净宽阔的过道上，抬头就能清楚看到天际线，仿佛回到20年前。“其实我心里也清楚，这里早就变了，这些年实体经济不景气，虽然人流量多，但消费力其实并不高，我中途改卖观赏石，生意还是不见起色。”即使如今连房租都快赚不回来，但何海兰每天醒来，还是麻利地将家务做完，来到皮市街开店。这里是她的习惯和寄托，就像老朋友一般。
“这里是我们老苏州人生活的一部分。”88岁的顾剑萍住在闾邱坊，与市场隔着一条街，每天闲暇都要去转转。“近些年，市场里走道越来越窄，养小动物通风差味道难闻。”但此前听说市场要整改，老奶奶还是牵挂得很，万一市场拆掉搬得远了，上了年纪的人哪里走得动?
拆违行动持续16个小时
有感情寄托，是共鸣;脏乱差，也是共识。皮市街花鸟工艺品市场作为挂牌整改单位，苏州必须加快抉择。
“在苏州城，拥有千年历史文化底蕴的姑苏区是最典型的苏式生活集聚地，一个老市场、一条普通街道，都是传统风貌的延续。”苏州市姑苏区平江街道办事处主任翟晓萍认为，姑苏区内土生土长的“老苏州”占比非常高，保护古城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守护这些老人和风物的互动。但这种互动不应是守旧，也不应该发生在脏乱差的环境里和不安全的违章建筑里。
定整改方案前，翟晓萍和同事们与皮市街花鸟工艺品市场经营管理有限公司多次接洽研判，了解到市场内隐患大的“街中街”临时建筑有144间，临时摊位126个，涉及经营户143户，他们签订的租赁合同很快到期。最终双方达成共识，由市场管理公司向所涉及商户明确表态，合同期满后将停止续签。市场内不涉及违建的73家店主可继续经营。
整改方案传来，同样是市场建立之初就在的鸟铺老板张勇荣急了，他和其他商户一起来到街道要一个“说法”。“巧了，我们刚刚协商好安置方案，带你们去看看。”张勇荣记得，接待他们的平江街道综合处副处长周立平，带着大伙走到一栋新楼，说这里距离老市场很近，离观前街只有500米，地段非常好。并且已和商场方面协商好，但凡老市场来的租户，可以给予半年免租和3年不涨租金等优惠。最终143户经营户，有76家选择签约到对口安置市场，有5家经营户不再经营，62家经营户选择自行寻找新的经营场所，张勇荣是第一批到新市场的老板。
去年7月20日，皮市街花鸟工艺品市场集中整治受到全城瞩目。“拆违行动持续16个小时，清理出110多车建筑垃圾，拆除面积达1700平方米，整个行动‘零上访’。”让平江街道城管处处长孙大权印象深刻的是，拆下来的那一车车夹着厚厚易燃物的彩钢板以及一团一团的私拉电线，围观百姓看了都吃惊。
老城出新巧学“断舍离”
如今，张勇荣的新店“阿三鸟铺”已开业好几个月。位于苏州接驾桥旁的艺都古玩花鸟市场地下地上共4层，每层扶梯旁都设有楼层店铺导览图，每间店铺窗明几净。张勇荣的铺子就位于这个“综合体”的一层外沿。“环境比以前好，地方也宽敞干净。”张勇荣指着店里最讨人喜欢的百灵鸟说，它们住得也舒服。
“对于我们来说，地方并不重要，只要我们原来的生活可以有地方继续就行。”沿着鸟铺往里走，是市场专门开设的遛鸟茶室，里面坐着不少客人，72岁的包大爷与好友沈大爷，眼睛直直盯着桌上高高垒起的鸟笼，两人一共带来22只鸟。自从这里开出遛鸟茶室，除了下雨天，他俩都会来到这里，点一杯6元的茶水坐一整天，“这才是苏式生活啊!”
苏州科技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院长夏健认为，苏州老城区寸土寸金，在城市更新发展的过程中，相应也会面临更多的抉择和考验。幸运的是，苏州注重整体保护，护城河内的姑苏老城不曾“伤筋动骨”，不能规划高楼大厦，给守护苏式生活留足空间。以这次花鸟市场“变身记”为例，当地政府在保留和提升苏式生活老空间环境的同时，在相近区域辟出更为现代的空间承载老生活，让新老空间和生活交融共生，成为苏州古城别具一格的新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