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钱庄里的“生财之道”

　　李某是黑龙江省勃利县农民，养殖500只貉子，每张貉子皮利润500元，每年可获利25万元。但是，与李某有业务往来的黑龙江某皮革公司每年却向李某的账户打入2000余万元。钱从何来？　　3700公里外。福建的丁某持有数十家“空壳”公司，3年间却从国家税务部门得到退税款733.7万元。如此高的退税，究竟从哪里来？　　二者之间存在怎样的利益纠葛？丁某如何获得大量的出口退税？这一切，要从地下钱庄说起。　　近日，黑龙江省七台河市公安局在“打击利用离岸公司和地下钱庄转移赃款专项行动”中，历时一年多专案攻坚，成功侦破特大系列地下钱庄案。　　截至目前，专案组成功打掉地下钱庄8个、报关行14家，查处骗取出口退税、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违法犯罪企业15家，破案32起，抓获犯罪嫌疑人82名，冻结涉案资金5.77亿元，扣押涉案资金1.86亿元，已查实涉案流转资金达数千亿元。　　大海捞针——　　2000张银行卡牵出一个非法买卖外汇团伙　　“在打击利用离岸公司和地下钱庄转移赃款专项行动中，七台河市公安局积极拓展案件线索来源渠道，对2012年已经侦破的一起特大跨境网络赌博专案涉案银行卡进行分析研判，最终发现一个非法买卖外汇团伙。”七台河市公安局打击地下钱庄专案组副组长张晓昕介绍说。　　专案组发现，涉案赌场利用地下钱庄非法流转赌资。在对2000余张涉案银行卡进行深入分析研判后，专案组发现，有一张银行卡账户是黑龙江农民李某开设的，而李某每年入账额和实际销售额不成比例，另有十几个账户也有类似情况。　　经调查发现，2012年至2015年，黑龙江某皮革公司银行账户流转资金折合人民币3亿元，远超公司正常交易水平，其中有1100万美元来自在香港注册的3家离岸公司。离岸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是山东的梁某华及其堂弟梁某锋、福建的丁某。　　一个错综复杂的地下钱庄犯罪网络被掀开。　　梁某华是地下钱庄经营者，他说：“我在俄罗斯莫斯科经商时发现，很多中国商人手中留有大量的卢布及美元，难以及时转回国内。而地下钱庄兑换汇率低、速度快、手续简洁，完全满足了他们的需求。”　　在熟知买卖外汇的获利流程后，2009年底，梁某华辞职回国。之后6年间，他和梁某锋先后在香港开设了10家离岸公司，并在我国内地开设了200余个个人银行账户，由莫斯科的朋友提供外汇来源，然后将外汇通过香港公司转到内地，卖给进出口贸易公司，赚取高额利润。　　什么是买卖外汇？　　张晓昕介绍，国家实行外汇管制政策，国内的人想将境内的钱转到境外或将境外的钱转到境内，都必须通过正规金融机构申请办理。　　如何利用地下钱庄买卖外汇？　　丁某举例，如“客户”需要把境内的钱打到境外的账户上，便将钱交给地下钱庄，她再通知境外的合伙人，按照商定好的汇率将相应数额的外币打入“客户”指定的境外银行账户。如需将境外账户的钱打到境内账户，操作过程则相反。　　“境内、境外是分割的，资金各自循环，表面上看境内的人民币没有流出去，境外的外币没有进来，实际上交易早已通过这种‘对敲’的方式完成。”张晓昕说。　　事实上，普通群众用到地下钱庄的几率很小，通过地下钱庄转移的资金多是拿不到台面上的。警方以往破获的案件显示，走私、贩毒、电信诈骗、贪腐等犯罪活动中，赃款往往通过地下钱庄转移到国外。　　张冠李戴——　　同一批货进出海关多次骗得巨额退税　　除了非法买卖外汇之外，地下钱庄对不法分子来说，还有哪些作用呢？　　在侦查过程中，警方发现，丁某自2012年至2015年间，利用地下钱庄伙同福建厦门10家报关行，将并没有进出口权的中小企业真实出口的货物以丁某控制的公司名义出口，以此骗税733.7万元。　　如何利用地下钱庄完成出口退税？　　正常来说，对于进出口贸易企业，国家有允许申请退税的鼓励政策。企业申报退税一般需要提交进项增值税发票、海关报关单和结汇单三份材料，然后交由税务机关审核，符合规定后即可按比例退税。　　如何得到真实的材料呢？　　张晓昕说，不法分子通过生产厂家购买增值税专用发票，获得虚假“票据流”——增值税发票；通过报关行、货运代理公司购买货物出口数据“张冠李戴”，以进出口公司名义出口获得虚假“货物流”——报关单；通过地下钱庄控制的离岸公司则可拿到虚假“资金流”——结汇单。　　在梁某华地下钱庄的记账本上，有一笔高达9400万美元的资金，流向了河南一家具有自营进出口贸易权的主营羽绒制品的公司。　　该公司财务经理张某说：“公司董事长闫某通过深圳报关行购买虚假的羽绒制品的海关数据，再经梁某华地下钱庄购买外汇，然后利用自己的生产企业虚开增值税发票，从而完成出口退税。”　　类似闫某这样利用自己企业虚开增值税发票的不法分子，为了得到大笔报关单，便利用海关查检的空子，经常是一批货来回折腾数十次甚至近百次。　　从2011年至2014年，闫某共骗取国家出口退税高达7984万元。　　此外，广东省深圳市国家税务局直属税务分局原副局长贾某利用职务便利，与诈骗团伙勾结，帮助涉案的周某快速完成出口退税审批，共同参与诈骗犯罪。贾某将退税审批从一个月时间缩短至一周，从2010年到2015年底，他因此获利1500万元。　　七台河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支队长郑德君说：“贾某的这一不法行为，加快了犯罪分子资金周转，为他们进行骗税提供了便利。”　　矫情饰诈——　　122家“空壳”公司骗税5.6亿元　　在地下钱庄案件中，往往涉及多种犯罪交叉。围绕地下钱庄的上下游犯罪还包括诈骗政府出口创汇奖励、洗钱、贪腐等。　　近年来，多地政府为鼓励出口贸易，制定了相关的出口创汇奖励政策。但这一政策却让一些不法分子钻了空子，地下钱庄利用奖励政策，伪造虚假的外贸交易，进行非法牟利。　　“‘空壳’公司与政府商议奖励金额度，签订外贸代理协议。假如出口货物价值1美元，就奖励3分或3.5分人民币，然后直接找到报关行或者通过我们联系报关行，以1美元奖励1.5分或2分人民币的价格，购买海关出口数据，骗取政府奖励。我们从中赚取差价。”“炒单人”赖某说。　　骗得政府奖励，“炒单人”是关键。一般来说，不法分子都是通过报关行购买海关数据，并不是自己联系报关行。有时候大笔报关业务则需要多家报关行共同完成，这就产生了“炒单人”这个“中介”。　　赖某说：“我们负责牵线，从‘客户’手中将其注册的‘空壳’公司资料拿到报关行报关，之后再把报关数据交给‘客户’，从中赚取差价。通常价值1亿美元的海关数据我们可赚1万到3万元人民币。”　　2012年至2015年，赖某购买的海关数据价值60余亿美元，一些有经验的“炒单人”一年便可拿到价值一两百亿美元的海关数据。　　“市场上有很多‘炒单人’，他们游离在报关行和诈骗团伙之间，自己联系报关行，从中间抽取利润作为联系收入。即便是1美元抽取几毫，‘炒单人’一年利润都能达到百万元人民币以上。”张晓昕介绍。　　据了解，此次专案中打掉的3个骗取政府奖励犯罪团伙，仅2012年至2016年就在多个省份诈骗政府奖励资金7.18亿元，涉及的虚假贸易数据价值1400余亿元。　　其中，赖某所服务的詹某地下钱庄团伙，在某省7个地市注册“空壳”公司122家。自2012年至2015年，詹某共骗取政府出口创汇奖励5.6亿元。　　郑德君说：“现在一部分地下钱庄还自己设立报关行或货运公司，减少利润输出。相较单单非法买卖外汇获得的利润，骗取出口退税和政府奖励的利润会更高。”郑德君透露，在他们打掉的报关行中，真实的出口报关业务只有20%，剩下的80%都是用来骗取政府奖励，已经形成一种骗取政府出口创汇奖励的链条和模式。　　锲而不舍——　　行程100余万公里，讯问材料达3米高　　这起案件的成功告破，离不开办案民警的辛勤付出，他们的点滴汗水汇成了这样一组数据——　　2015年5月专案组成立，至案件告破，历时21个月；　　专案民警辗转广东、福建、河南、山东、安徽、江苏、辽宁等20余个省份侦查，70余名民警累计行程100余万公里；　　调查、追踪外省市开户的涉案银行卡2万余张；汇总银行交易账单数据量10亿条以上，调取海关出口数据3万余份、涉案公司工商及税务档案1500余份、相关出口退税数据10万余条；讯问核实材料5000余份，形成卷宗900余册20余万页，材料摞起来高达3米……　　公安部经侦局反洗钱部门负责人介绍，近年来，地下钱庄日益猖獗，其犯罪触角已经从福建、广东、江苏、浙江、山东等经济发达省份延伸至新疆、青海、辽宁、黑龙江等全国大部分省份。犯罪领域不但涉及金融证券、外贸出口等行业，还日益成为电信诈骗、网络赌博等犯罪活动转移赃款的通道，成为贪污腐败分子的洗钱工具和帮凶，成为危及国家金融安全的“隐性毒瘤”，严重干扰国家金融秩序正常运行。　　目前，公安机关、中国人民银行等部门正不断强化资源共享、协同打击，斩断地下钱庄这一资金暗道，共同维护国家金融秩序和社会稳定。　　（中国警察网北京2月27日电）　　　相关报道：　　地下钱庄成多类犯罪活动帮凶——对话中国人民银行条法司立法处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