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县林疃村西区酸洗石英砂集中区外泄的酸液流到了大路上 闫峰摄
粗放发展，蜂拥而起;规范治理，缓若抽丝。一些资源型城市正在经历这样的转型之困。
靠着3亿吨石英储量和30万吨水晶储量，江苏省东海县的硅产业占据了当地工业体量的半壁江山，年产值约700亿元。作为一道不可或缺的生产工序，酸洗石英砂亦在顺应大势从过去长期的“散乱污”向集中、规范、环保方向发展，但是整改成效不彰。
2017年以来，中央、省、市各级环保利剑频频指向东海县的酸洗石英砂产业。在2018年中央第四环保督查组进驻江苏开展“回头看”期间，收到东海县的106件信访件中涉及酸洗石英砂污染的投诉就超过了一半。据东海县政府信息公示，截至2018年7月12日，该106件信访件已全部办结。时隔半年，人民网记者深入该县房山镇、曲阳乡、安峰镇等多个酸洗石英砂集中区暗访时发现情况并不乐观，高浓酸液肆意流淌、强酸废水直排河道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中央环保督察酸洗集中区 东海县反馈：投诉“不属实”
酸洗行业是硅产业发展的基础，东海县经近20年的发展逐步整合形成了10个酸洗石英砂集中区。不容回避的是，生产工艺粗放、污染防治设施不足、废气废水无组织排放在过去较长时间内是突出问题，它们成了污染治理的难点，也是环保监管的重点。在工业强镇房山镇，其芝麻酸洗石英砂集中区、林疃村西区酸洗石英砂集中区就颇具典型性。
2017年2月23日，这两个酸洗集中区被江苏省“263”环境整治专项行动盯上。暗访组发现，前者厂区围堰周边酸性物溢出、渗漏严重，地面缺少防腐设施，软管布设混乱、废酸水收集不到位，周边居民意见很大。后者浸酸堆场露天操作，无组织废气排放严重，酸味强烈;原料堆放高度超过围堰，部分废酸收集管道破损;堆场围堰不完善，进料口无截流沟，雨污不分。随后，东海县提出对全县10个酸洗石英砂集中区全面停产整改。
2个月后，芝麻酸洗石英砂集中区负责人尹成启对外表示，他们为整改在厂房和设备升级方面投入了600万元，“想到以后可以减少环境污染，保护生态的同时又能够安心发展经济，感觉还是值得的”。然而，对它的投诉并未消失。
2018年7月3日，中央环保督察组给东海县转办案件中有一起涉及“房山镇(向安北村、后放村、芝麻村、林疃村)的石英砂生产作坊环保设施运行不正常，直排刺鼻酸气和红色废水”的投诉。据东海县对此次转办案件的官方反馈信息，执法人员次日即到安北村、后放村、芝麻村、林疃村四个酸洗石英砂集中区进行调查核实，结果为投诉“不属实”，并称当年5月底已停产。
2018年12月，记者在东海县环保局核实情况时被告知，全县10个酸洗集中区都还在整改过程中，“未发现有生产迹象”。那么，实际情况是否如此呢?
东海县芝麻酸洗石英砂集中区正在排放含酸废水 闫峰摄
东海县芝麻酸洗石英砂集中区排污口所取水样经检测，PH值显示为强酸。 闫峰摄
记者暗访发现：强酸废水直排河道 高浓酸液肆意流淌
2018年12月12日上午，记者首先来到房山镇芝麻酸洗石英砂集中区暗访。这个集中区2010年建成，年产酸洗、熔炼石英砂5万多吨。距离集中区一公里外，站在公路上就能看到西围墙内不断升腾的白色雾气，走近厂区则能听到机器的轰鸣声。厂区大门口“戒备森严”，不时有满载石英砂石的拖拉机出入，非运料车或陌生人等很难进入。
记者沿该酸洗集中区绕了一圈，在东围墙下发现了至少三条从厂区内伸到墙外河道底部的管道和一处有盖板遮挡的排污渠，渠内有黄褐色液体流入河里，与河水混合后形成一道非常明显的分界线。记者用随身携带的广泛PH试纸测试排污渠内液体，PH值显示为1，试纸迅速变为深红色。记者亦对此处液体进行了取样，经环保专业人士验证为“强酸1级”。
约10公里开外的林疃村西区酸洗石英砂集中区情况又如何呢?同日下午，记者前往暗访时，位于厂区东侧的酸洗车间正在生产，浓浓的黄色酸液沿着车间墙体缝隙流到厂区外面的大路上，混凝土地面经腐蚀后“滋滋”冒烟，酸味呛得记者眼泪直流。由此向北约20米处，有一处更大的外泄口，酸液从这里直流入农田里，而后汇入一条小沟向南流淌。记者注意到，小沟两侧土地也呈现黄褐色，所经之处寸草不生。
记者正在拍照时，遇见有人扛着铁锨从一个便门出来，在外泄口做着疏通的动作。看到记者，随即扔下铁锨跑回便门大喊“快来人”，记者见状随即离场。
“几个村子的地下水早就不能喝了，我们家喝桶装矿泉水都好几年了。”附近兴西村一位村民告诉记者，这是附近规模较大的酸洗石英砂集中区，里面有20多个酸洗池，前阵子因为“检查”短暂停过，但之后就一直生产。另有林疃村村民称，他们曾多次举报这里的污染问题，“最多罚点钱，过后还那样。”该村民希望，中央环保督察关注之后这次整改能切实见成效。
此外，2017年3月出台的《东海县酸洗石英砂集中区升级改造方案》明确要求集中区外酸洗石英砂行为“零存在”。但经知情村民指引，记者在曲阳乡张墓村村头见到一处简易酸洗小作坊，里面堆满了待洗的石英砂，该作坊有一个酸洗池，有两个人在清理池底。随行的村民告诉记者，这是在为晚上10点以后的生产做准备。
“2018年1月，全连云港市超标的三个国考断面全部涉及东海县。”东海县环保局工作人员介绍，自2000年以来，随着该县硅产业的不断发展，小作坊遍地开花，酸洗污染问题一直存在，尤其对当地水环境带来了严重的问题。“从环保层面看，执法体系不完善，执法力量薄弱，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该工作人员诉苦说，即便是这样，有些镇政府还不太愿意配合执法。
在安峰镇一位政府工作人员看来，酸洗石英砂行业的低门槛和高利润是违法排放屡禁不止的原因之一，舍不得这块GDP也是重要原因，“作为地方支柱产业的基础环节，哪能说放弃就轻意放弃的?”
